沈洛歆搁下了手中茶杯,曲着腿坐在宽大的金丝楠木大椅里,双手抱着膝盖,不甚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不大喜欢这里,我对这里没有归属感。以身份论轻重、以权势定贵贱,实非我所愿……之前不离开,是因为我娘。”
她通常都是“许四娘、许四娘”地叫着,欠缺几分亲昵,多几分知己般的味道,此刻认认真真叫着“我娘”的样子,多了几分乖顺和依赖。她环抱着自己的膝盖,缩在宽大的椅子里,下颌抵着膝盖,眉眼弯弯,“可许四娘说……不必顾虑她,她能照顾好自己。我原觉得,生而为母,总是口是心非的多。可她说,她这一生,事事皆遂己心,她希望我也是如此……”
“无盐……”
她抬头,橙暖的灯火之中,她的眸色漂亮的像是最瑰丽的琥珀,漂亮、温软,却又澄澈到仿若透明。她微微弯着眉眼,娓娓道着,“我有个秘密。倒不是想要瞒着你,只是如今还未曾想好如何同你开口……因着那个秘密,我比谁都要珍惜这一生的每一天、每一刻时光,我不敢荒废,不敢虚度。”
“仵作是我想做的,学医是我想学的,但……我想要试试更多的可能性,譬如,换个地方生活,譬如,经商……我……”她微微敛了眉眼,声音低了一些,有些犹豫,“我说这么多,便是想要同你说。如今我想要去江南,是真的。我想帮你,也是真的。但若是有一日,我起了离开的念头……那一定不是因为我们离心,而是我真的想要去走一走,试试别的可能性……你明白吗?”
有风起,残烛摇曳。
少女落在身后墙上的影子跟着晃悠,让她看起来有几分缥缈之感。
子秋端着粥碗站在门口,没进来。
沈洛歆维持着低着头的姿势,小心翼翼地掀了眼皮子去打量姬无盐的神色。
姬无盐却是在那一瞬间,看到了许四娘的身影,心中想要沈洛歆当自己嫂子的想法淡了些,倒不是不喜、不是生气,只是觉得,这样一个姑娘,通透、自由,她若喜欢,自会留下,不必人劝着,她若要走,也不必拦。
有些人的一生,当是金丝雀的一生,金色的笼子豢养着,日日专人伺候吃食饮水,不知人间疾苦,只知看着笼子外的华丽富贵,吟唱连他自己都听不懂的歌谣。
而有些人的一生,却似苍鹰的一生,他有矫健雄壮的羽翼,有搏击长空的能力,也有飞遍山川湖海的雄心。
沈洛歆,当是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