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账房先生被这直指核心的质问吓了一跳,额角瞬间见汗。他咽了口唾沫,眼神下意识地瞟向关口氏广的方向,却发现对方眼观鼻、鼻观心,毫无表示。他心念电转,终究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他们东家乃至背后更大靠山的真实目标——那便是利用天灾人祸,设法将债务转为土地所有权……
这个目标,与此时日本绝大部分武家领主(包括统治此地的今川家在内)的根本利益是直接冲突的。武家领主麾下次级领主或惣村的土地所有权若是被商人或寺院等势力攫取,那么基于土地安堵(认证)所建立的封建主从关系、年贡(段钱、年贡等)征收体系,乃至最核心的军事动员能力(包括作战的武士、足轻和后勤保障的兵粮役),都将面临瓦解的危机——简单对照,就是天朝原本要收税的自耕农的地,被不纳税的士绅集团侵吞……
在年轻三河守那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目光逼视下,账房先生艰难地开口,将原本次要的目的推到了前台:“回…回禀三河守大人,我们…我们酒馆开门做生意,求财不求气,自然还是更希望欠钱粮的人,能按照当初的约定,如数归还钱粮本息。直接收取抵押的土地,非我等所愿,实乃…实乃不得已之下策啊。”
“那就好!”今川义真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他随即转向惣村的农夫们,语气放缓了些:“诸位村民,尔等陈情,吾已知晓。今年夏秋之交,台风过境,三河多地受灾,造成庄稼减产,乃至绝收,确是实情。尔等确是因为天灾,无力偿还债务,若强行逼迫,恐怕连今年的年供、段钱都难以凑齐,甚至村中会出现饿殍,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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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倘若今年风调雨顺,钱粮充足,尔等还是愿意遵守约定,偿还欠款的,是吧?”
这熟悉的“是吧?”再次飘进关口氏广的耳朵,让他差点没背过气去。
可村民们却听得连连点头,感觉这位大人真是明察秋毫,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更是有人激动地大声道:“没错!三河守大人明鉴!若不是真的遭了灾,收成没了大半,我们种田人最讲信用,怎么会不想还钱呢!”
见双方态度已然明确,今川义真知道,抛出自己方案的时机到了。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提高,确保在场所有人都能听清:
“既然如此,吾便做出如下裁断!”
场下瞬间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酒馆欲收回本息,惣村无力支付却愿守信,此乃两难之局。今,吾以三河守之名,裁定如下:惣村村民所欠酒馆之今年债务,本息合计,一并由今川家接手!此即为‘转移支付’,即日起,尔等欠债对象,由酒馆转为今川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