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挺直腰板,身体微微前倾,左手扶在案几旁的地图边上,显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
仿佛巨龙的眼睛缓缓睁开,混浊的瞳孔紧紧盯着众人,既像是出于好奇,又带着随时可能择人而噬的危险感。
众文武官员脸色微变,默默收起了各自的小算盘,皇帝的一个小动作,已经充分表明了他的态度。
天子,站在于谦这边!
他们若是胆敢过于放肆,皇帝必定不会介意让他们体会一下失去权力的滋味,先回家冷静几天再说!
至于几天究竟是多久?
这取决于皇帝什么时候认为他们已经足够冷静!
于谦单手撑在桌面上,脸上挂着像老酒贩般的爽朗笑容,笑呵呵地反问:“胡大人,难道您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要在福建推行农庄法吗?”
“需要我解释得更清楚一些吗?”
于谦的脸色突然变得冰冷,如霜雪一般,眼中杀机毕露,环视在场的所有大臣。
猛虎的威严,令人敬畏不已。
“福建百姓的到底是因何而起?!”
“是福建知府失职了吗?还是福建左右巡抚出了问题?或者从上至下,整个官僚体系都已经腐朽不堪?”
于谦猛地拍案而起,怒吼道:“究竟是为什么?在座诸位,难道真的不明白吗!”
刹那间,小会议室陷入了一片死寂。
大臣们噤若寒蝉,即便是向来迟钝的徐有贞,也能感受到空气中的暗流汹涌,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大人物争斗,可别牵连到无辜的小人物,自己这条小鱼,可承受不起这些大佬的折腾。
早知道今天就该找个借口不来,反正马上就要离开,何必自找麻烦,掺和进这趟浑水呢?
胡濚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眼神低垂,再度变得,连续咳了十几声后才渐渐缓过神来。
“于大人,气势非凡啊。”
“老夫不过是个顽固守旧的老朽罢了,哪懂您说的那些高深道理?”
“咳,咳,不问了,我不问了,我没什么问题了。”
王直缓缓站起身,问道:“一旦农庄法实施,福建、京畿及山外九州的缙绅应如何应对?”
农庄法,某种意义上是在私有制与公有制间寻求过渡。这种变化,无疑将对很多人带来巨大的利益冲击。
向来享有特权的缙绅首当其冲受到影响。
王直提出的这个问题,正是所有人最为关心的,众人顿时精神振奋。
要知道,缙绅不仅仅是指乡村中的土豪劣绅,其涵盖面极广,涉及社会各阶层。
上至朝廷重臣,下至地方官吏,甚至包括勋贵和新贵,无一遗漏,满朝文武中不少人都有缙绅背景。
其中固然有人愿意合作,但可想而知,大部分人对这种严重损害自身利益的改革都会强烈抵触……
抵触到何种程度,取决于皇帝如何处理这些人。
于谦胸有成竹,从容不迫。
他扫视四周众人,暗自揣测他们的情绪,心中已有了大致判断,随后才不紧不慢地回答。
“无论是京城周边地区,还是山外九州及福建一带,都经历过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