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朱祁镇虽然换上了亲王的正式服饰,但脸色并不好看。
这条路他是那样熟悉,但如今却已是他人主场。
就连午门正中大门今后也不会再为他而开。
路两边站着的卫兵如同铁塔一般,庄严肃穆,汉白玉做的栏杆旁,金水河静静地流淌。
朱祁镇独自走在道上,脸上看不出情绪,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少有人在乎他的心事。
走上白玉桥后,眼前便是高耸巍巍的奉天殿,那是整个国家至高无上的权力象征。
但对他而言,这雄伟的建筑此刻只让他感到无比沉重。
走到殿堂的第三层台阶下,他已经不能坐着皇家车辆前行,只能用自己的脚一阶一阶上去。
殿门敞开,距离门口还剩最后几阶时,他隐约已经瞧见,两排大臣已经分列两侧,皇位之上,那人身着龙袍,正是他熟悉不过的朱祁钰。
他抬头,正看见端坐御座的朱祁钰,对方却像是没瞧见他一样,神情冷淡。
“夷王到——”
宦官高昂尖锐的叫声划破殿堂沉寂,听起来像是急促催促他进入的声音。
除了殿上那位,没人真正看得到他此刻的心情。
他脚下发软,走到殿前跨门的一刹那,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一跤。
头上戴着的帽子也歪了,可他已经无暇顾及这些。
“大兄到了,夷王归来了,热烈欢迎你回京。”
朱祁钰从皇座站起身,满脸带笑,话语温和亲切,仿佛真如兄长弟弟那般。
朱祁镇听着这句话,迈前几步,走到前排,低下头,深深躬身:
“臣……叩见陛下。”
话一完,他整个人便跪下,双手行礼:
“陛下……万,万万。”
“大兄快起,快起!”
朱祁钰嘴上虽如此说,却没有真正起身去扶,人还坐在御座上没动一下。
边上的史官早已开始奋笔疾书,殿上的一举一动皆被如实地记录下来。
【帝因兄长还朝,欢喜难耐,竟激动得流下泪来,口中频频呼道:“大兄,大兄回家了!”】
朱祁镇听得有些迷糊了,完全摸不着头绪,朱祁钰这一场又是为了哪出?
“众位卿家面前,夷王回京归来,朕内心实感欣慰。早已经备好了酒席,愿今夜众人尽欢。”
说完这话,朱祁钰站起身来扬了下手,太监宫女鱼贯入殿,一个个给在座大臣送上满斟的酒杯。
但到了朱祁镇跟前时,却是一名内侍手捧托盘,盘中只一杯酒轻轻微荡。
“饮酒前,朕还想说几句话。”
直到为朱祁镇亲自斟满,将杯放在他面前,朱祁钰才正式开口。
“朕想问夷王一句:为何领兵南下直闯中原地界;想问夷王为何数次进犯大明军事重镇;再问一句:为什么大明百姓与军队要承受战火之痛?”
声音回响在偌大殿堂中,字字如雷。
朱祁镇听着,只觉浑身发颤,手脚都不听使唤了。
“臣昔日误信贼子,一时胡涂……全是那王振蛊惑臣,是他骗臣出兵,是他一人之错。”
酒杯脱手掉落,在地面摔得哐当一声响,他已经跪趴在地上,磕头不止,不停解释辩白。